多年前開始種植蔬果時，在園藝店看到出售西方農耕用的日曆，有點像通勝的樣子，列出每個月那些時段適合播種、剪葉、理根、收成等等，才知外國人近年也流行這一套，因附有天文學上的解釋，買回家研究一番。
小時候用每天撕下一張的日曆，印有各種宜和不宜做的事情，看了只覺好笑，完全不放在心上，因為在城市生活，返學返工都是不能改變的日程，反正天氣如何，亦不會影響到學習和工作上的效益。
中國的傳統學問，例如曆法、相學、風水等，一直只是默默接受，學校沒有教授有關知識，普羅大衆都是師傅說什麼便聽什麼，單憑信念，習慣了不明所以，自己大多時覺得莫名其妙。到修讀理科時，看到一切有紋有路，解釋清楚，容易學習和實踐，更對這些傳統學問沒有興趣，統統撥入迷信的範疇中。
看完這本西洋曆法書，才明白是根據月亮圓缺遠近的引力，和星宿間的影響，來決定在農田內應做的事情，例如引力大時植物精華上升，宜收成果子和採花，品質和存放能力較佳，而引力小時精華下墜，宜修剪枝葉或收成根莖蔬菜等，都有解釋。
才開始想到中國人的曆法，宜和不宜做的事情，大概也是由觀察月亮星宿對天氣、農作物和民生的影響，經年累月，一點一滴收集編制而成，一代傳一代地流傳下來。
這令我想起在國內旅行時遇到的一位朋友，在鄉村走動時常主動和老人家把脈，查問身體狀況。原來他曾在車禍中受傷，骨骼復元後，內傷仍未痊癒，於是自學中醫調理身體，現在成為興趣，在研究長壽的脈搏徵象。
現在想來，中醫把脈的學問也如此，是前人把不同脈息和病人的感受、內外病態、傷患等記錄下來，久而久之，這收集得來的統計資料形成中醫診斷的基礎。
當年工作時，常要招待來港工幹的外國同事，晚飯後會帶他們到廟街逛，買些平價用品和看看香港的另一面。最後的節目是到街尾的算命區，找那位略懂英語的師傅，花一百元為同事看掌相，見識中國文化。
那相師看了一會後，定然能正確地說出同事的婚姻狀況，兒女數目，和基本性格，每回都令同事意外得口目定呆，往後便願意虛心地聆聽相師對自身或工作上運程的意見。
也實在不明白為何多少名兒女，已婚未婚離婚早婚晚婚等訊息，會在手掌的紋路上顯示出來。對相學完全沒有研究，但老一輩常說的，如顴骨大的人大都好權，倒三角臉的人多自我中心，手指較身高比例短的人較為喜愛物質等，現在自己看到的例子多了，也不得不承認有點道理。
只能估計相學在基礎上，是從小心觀察面相掌相，和個性、際遇的關係中得到的統計結果，相信風水學也如此吧。
中國人忙於收集記錄這種種觀察，倒沒花時間研究為何如此，這大概是中西方在學術上取向的不同。要理解的是西方的科學只有數百年歷史，是較近代的學術，沒有源遠流長的傳統文化作為信心的依歸，因此必需要有清晰的理論和數據上的支持才易於得到認同。
西方科學的原則是層層剝開，分類，努力尋找單一解釋，理念是大自然可在人類的掌握中。
曾閱讀一本由南非巫師家族後人寫的書，解釋外人誤會當地土著落後，他的看法是本土也有流傳長遠的文、史、哲學，以口傳歌頌為主，沒有用文字記錄，外人不易認識。族人都精於觀察月亮星宿的變遷和對大自然的影響，是求生的必須本領之一。對於大自然，他們是謙遜的，只願意觀察變化，配合地生活，從來不敢妄想要研究，分解支配這神秘奧妙的領域。
想來這也是傳統的中國思維，和大自然有關的傳統文化都只重觀察統計，以謙卑的心接受，捨短取長，只求融合。
自西方科學興起，帶來工業革命，以科技高速地消耗資源，破壞生態，重商輕農，走到現在接近失控的境地，是人類自視過高，沒有和大自然共進退的惡果。
可是一直以來，中國的傳統學問以世襲方式傳授，一切秘而不宣，形成迷信的錯覺，最是可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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